文|何亚福

人口学者

12月9日红星新闻报道：来自斯坦福大学的研究团队，近日在 Obstetrics & Gynecology杂志发表文章，该研究发现，与非妊娠相比，孕妇在六种生物钟（Hannum、PhenoAge、GrimAge、GrimAge2、Stem Cell Division以及DunedinPACE）中均表现出显著的表观遗传年龄加速，值得指出的是，妊娠可使个体表观遗传衰老速度加快近5.3年，研究人员经过严格筛选，最终纳入75 名（45名怀孕，30名未怀孕）参与者进入研究。随着时间的推移，妊娠组的六种生物钟个体内部表观遗传年龄加速程度，显著高于非妊娠组，与非妊娠组相比，妊娠组在200天的时间间隔内表观遗传年龄分别增加了5.28和4.56年。

那么，生育真的会使女性加速衰老吗？2024年耶鲁大学医学院发表的一项研究成果显示，发现怀孕的确会加速衰老，但在分娩后3个月，这种衰老效应会大幅度得到恢复。这篇标题为“The effects of pregnancy, its progression, and its cessation on human (maternal) biological aging”的研究论文发现，怀孕状态和阶段与生物学年龄之间存在显著的正相关，从怀孕早期到怀孕晚期，仅18周内，母体生物学年龄约增加2岁。然而，产后3个月，母体生物学年龄出现明显逆转，逆转幅度是怀孕早期到晚期增加的生物学年龄的2至3倍。值得一提的是，研究人员还分析了母乳喂养与怀孕加速衰老之间的关系，与使用奶粉喂养或混合喂养相比，纯母乳喂养的人，产后的生物学年龄恢复程度最高。 

最近媒体还报道了另一项研究结果说：北大最新研究：女性生育3~4个子女死亡风险最低。

这篇题为“A phenome-wide spectrum of morbidity and mortality risks related to the number of offspring among 0.5 million Chinese men and women: A prospective cohort study”的研究论文，近期发表在《中华医学杂志（英文版）》（Chinese Medical Journal）上，由北京大学公共卫生学院孙点剑一副研究员等学者共同完成。该研究基于中国慢性病前瞻性研究项目（CKB），对超过51万名中国成年人进行了长达12年的追踪调查。研究发现，子女数量与父母健康存在复杂的关联：无子女者面临更高的精神疾病、心血管疾病风险，患有慢性病的无子女男性和女性死亡风险分别比有子女者高37%和27%；但子女数量并非越多越好，女性每多生一个，乳腺癌风险降低18%，但胆石症风险增加4%。

从死亡率看，男性患者每多一个孩子，死亡风险降低4%，但女性患者的最低死亡风险出现在三到四个子女之间，呈现非线性关系，这表明生育对健康的影响是多维度的，既涉及子女提供的情感和经济支持，也包括抚养压力、生活方式改变等复杂因素的交织作用。

我找到这篇论文的原文，其实原文也已经说得很清楚：子女能够提供情感支持和陪伴，这对心理健康有积极影响。然而，如果仅仅将此归因于多子女对预防精神疾病的保护作用，则未免过于简单。另一种可能的解释是，精神疾病的遗传特性会阻碍人们结婚生子。无子女的男性和女性患精神疾病或其他疾病的风险较高，这可能是他们不生育的原因，而非结果。

说到这里，我举一个例子来说明相关性和因果性的区别：每年夏天，冰激凌销量飙升，溺水人数也同步增加。那么，研究人员可能会得出这样的结论：冰激凌销量飙升与溺水人数增加这两者之间有相关性。但不能得出结论说：冰激凌销量飙升会导致溺水人数增加。显然，冰激凌并不会把人推进水里。这两种现象的背后原因，都是天气炎热，导致吃冰激凌的人和游泳的人都增加了。

到目前为止，对于“生育使女性衰老还是延长寿命”这个问题，医学界并没有公认的结论。事实上，你既可以找到“生育使女性衰老”的论文，也可以找到“生育使女性延长寿命”的论文。

同样，对于“生育对女性健康是有正面影响还是负面影响”这个问题，也是两种研究结论都有，你既可以找到很多关于“生育促进女性健康”的论文，也可以找到很多关于“生育损害女性健康”的论文。

例如，2025年10月，墨尔本大学的研究人员在国际顶尖学术期刊Nature上发表了题为“Parity and lactation induce T cell mediated breast cancer protection”的论文，这项研究证实了，生育和哺乳会重塑乳腺免疫、促进乳腺组织中 CD8⁺ T细胞的长期驻留与功能激活，形成抗肿瘤免疫屏障，从而降低乳腺癌发病风险。

在现实讨论中，不同立场的人往往会选择性引用相关研究结论。主张多生孩子的群体，更倾向于强调“生育延长寿命”和“生育降低疾病风险”等积极研究结果；而主张少生或不生育的群体，则更倾向于强调“生育加速衰老”和“生育损害女性健康”等负面研究结论。这种选择性引用虽然能支撑自己的观点，却也偏离了科学研究应有的客观全面性。

事实上，生育对女性身体的影响是一个极其复杂的过程，涉及到全身各个系统的变化，其最终结果会受到生育次数、生育年龄、哺乳情况、个体体质、医疗条件、家庭环境等多种因素的综合作用。因此，作为一名严谨的学者，在探讨生育对女性健康的影响这一问题时，应当摒弃片面化的论述，同时呈现生育可能带来的正面影响与负面影响，而不能被单一观点所误导。

本文原载于“何亚福园地”公众号